雙節還沒到，母親就在家忙開了，84歲的老人，拖著嚴重脊椎變形的身骨，給我們把小屋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。天涼了，她想，城裡熱，蓋的被子薄，鄉下早晚要
蓋厚一點的，於是，忍著腰痛，襯著板凳，一針一線縫了幾個小時，套了一床新被子。枕巾全部用水重新過一遍，抹得平平的。吃的準備了中秋糖餅，這是我小時候
最愛吃的，還有素包，剛摘的南瓜、扁豆、四季豆。
什麼準備好了，然後讓弟弟撥通電話：“什麼時候回來呀？”然後，就天天有事沒事在門口看一看，只要一聽到汽車聲，趕緊出門，看是不是我們回來了。
終於等到我們到家了，她才彷彿心定了，隨即就是不停地忙，不停地問：
“早晨吃什麼？”
“中午吃什麼？”
“晚上吃什麼？”
恨不能把家中所有的東西都讓我吃一遍。
還有說不完的話。自己的事，家裡的事，鄰居的事，村里的事，一樁樁一件件向我敘說，不漏過每個細節。晚上，洗涮完，又坐在我床邊，詢問我的工作、生活，孫女的學習、戀愛，岳母的身體、單位的效益……
“你們回來了，我就安心了，現在年紀大了，老愛胡思亂想，夜裡睡不著，總是擔心你們。城裡生活這麼高，你們收入不多，孩子要花錢，車子要養，出門就要錢，不像我們在家，什麼都好湊乎”。末了又反复說：“這次放假時間長，多住幾天，在家好好休息休息”。
看著母親天不亮就起來忙碌的背影，我沒有勇氣告訴她，我只能小住一兩日。在城裡想著早點回家看望母親，到家了，又開始惦記城裡。
回來前，好友打電話：“平時忙就算了，這麼長的假期，指望能一起聚聚，你倒好，一放假就回家，和你聚聚就這麼難嗎？”。想想也是，一年聚不了幾次，只有過時過節走動走動，如果一直呆在家，好像也對不住他。
另一個朋友節前就制訂好了出行計劃：“難得有這麼長的假期，一起出去放鬆放鬆。回家看看你母親就趕緊回來，我房間都訂好了。不容易啊，為這次出行，我從9月頭就開始籌劃了，千萬不要掃興”。
單位同事節前就策劃，節日期間組織一次內部聚會，先活動再吃飯，然後一起OK，在溝通中增強團隊的凝聚力。
還有一個好友孩子過生日，放在假日，等著恭賀。
這樣一算，和母親呆在一起的時間，只能是短短的一兩日。
“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呢，每次回來都是這樣匆忙，我還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”。
聽完我的解釋，母親愣了一會，馬上換了思路：“那給你們帶什麼呢？”。她又忙開了，要衝芝麻做芝麻糖，要用小麥兌換掛麵，要摘新鮮的菜秧、辣椒，要漲新鮮的包子，要用菜籽兌油。
“城裡什麼都貴，多帶點，可以省點開支”。
我說你不用忙，現在什麼都不缺。她說：“農村的東西都是土貨，但是環保，不像城裡的東西讓人不放心，這些都是家里長的，對身體沒有害處”。
“每次回來都想多陪陪你，可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”。
“我都這把歲數了，你不用擔心，在外面處事難，樣樣都要顧到。有空就回來看看，沒空打個電話就行，現在油這麼貴”。
我聽得心在打顫。在母親的世界，我們就是她的全部，她把所有註意力都放在我們身上。而在我們的世界，我們想的東西太多太多，母親只是佔據了一角。母親可能天天都在記掛著我們，而我們卻不能做到。
後背廂堆滿了母親的思念，起動電門是那樣艱澀。曾經那樣高大，現在佝腰柱拐的母親，身影越來越遠……
對我們而言，和母親的見面只增加了一次，對母親來說，思念又覆蓋了十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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